《雄狮少年》：震撼人心是种什么体验？

刚看完《雄狮少年》，我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在朋友圈评论：太美了！一连很多的感叹号甚至不足以形容在看电影时，被如诗似画的风景和灵动有力的醒狮所震撼的感受，止不住“哇！”的感受。当我们看到壮美的自然风光，会自然而然地受到震撼、发出感叹。这种“哇”的感受，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敬畏体验”。不仅是面对风景，浩瀚的宇宙、未知的世界都会让人肃然起敬；伟大的建筑，甚至欣赏卓越的电影、音乐，或者其他艺术作品也同样能让人心中升起敬畏之情。

敬畏体验在宗教学、社会学、哲学、美学、心理学中都有描述，根据心理学家达彻·科尔特纳和乔纳森·海德特总结了这些学科中关于“敬畏（Awe）”的描述与研究，将“敬畏”解释为一种道德、心灵及审美中所感受到的情绪体验。在《雄狮少年》中，少年阿娟在初尝舞狮比赛的胜利、乡间奔跑时，突然停下对着大自然鞠躬，是他对自然和醒狮敬畏的具象表现。

敬畏的产生包括两个核心主题。第一个主题是“宏大”，指人们看到了远比自己或平常所见、所感更为宏大的事物。这种宏大可能是实体的巨大（如看到高山大川），也可以是社会属性的“巨大”，如至高无上的权威或显赫的声名。伴随着宏大，人们往往感到神奇，甚至困惑，想进一步去深入探索，弄明白这种经历到底是什么。在电影海报上，比起巨大的醒狮，几个主人公只有一点点，这就是对舞狮的敬畏。

在敬畏感的作用下，我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延长，更专注于当下的体验，人们还会从敬畏中体验到崇高和善良，产生道德感的提升，让人内心充满温暖和幸福感，也促使着自己成为更好的人。当启动敬畏感之后，人们会更倾向于购买精神产品而不是物质产品，精神产品也会带给人们更为持久的幸福感。体验敬畏还可能使人谦卑，更易于和别人相处，即使他们就基本问题和我们持有不同意见。这有助于减少社会和政治的两极化。在实验中，敬畏感会让人表现出更强的亲社会性，对他人更加慷慨，更愿意加入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的社团，也有更高的捐款意向。

“敬畏”的第二个主题是“适应”，是指由于新的感官刺激超出原有的认知结构，而促使人们审视并更新认识自己原有的对于世界或自身的理解。除了这两个核心主题之外，敬畏体验还可能伴随其他的情绪体验，如感到威胁，或者感受美、力量、不真实等情况。

正由于敬畏体验带来新的体验，调整原有认知，因而敬畏体验可以促进人们的开放性思维。一项研究显示，敬畏体验可以令被试者改变对自己的一些看法。这项研究中的的敬畏体验是让一组被试者在经过走廊时驻足观看一个12英尺高、25英尺长的恐龙骨架模型；而另一组被试者只是走过空空的走廊。随后两组被试者被要求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那些看到恐龙骨架而感到敬畏的人，会从更抽象、更宏大的视野回答关于自我概念的问题，如“我是地球上的一个存在者”，激发对于“生命意义”的思考。

“敬畏”是一种扩展思维和视野的体验，可促进人的创造力。当我们面对新的问题进行思考、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会套用已有认知图示进行思考，将新的刺激纳入自己的认识体系中，将其“同化“，这虽然能够快速应对，但是也会造成思维定式，当原有的系统和策略不能解决新的问题时，就不得不对自己的原有系统进行调适。敬畏体验会让我们感到自身的渺小，从而能体验到一种自我的超越感，更能认识到自己原有的不足，从而更可能调整自己既有的认知结构，寻找新的认知策略。

儿童总是用好奇的眼睛去观察世界，更大的视野也让孩子的思维更为开阔。在2012年的一项研究中，两组6~9岁的孩子用不同的次序观看同样的照片。其中一组从小看到大，也就是指从身边的物品，如铅笔、桌子等事物的照片开始看起，一直看到最广阔的图片，如整个银河系；而另外一组儿童的观看顺序则正好相反。看完图片之后，两组儿童接受创造力（发散性思维）测试。结果显示，那些视野越看越“大”的儿童表现明显好于视野越看越“窄”的儿童。

在舞狮中，醒狮要踩着高台腾挪跳跃，高高的“擎天柱”就是舞狮人高山仰止、知道自己的不足、产生敬畏。但在电影的高潮，当少年阿娟高举狮头纵身一跃跳向擎天柱，并非“不敬”、而对自我的超越——“少年凌云志、世界第一流”。在电影中观众体验到的敬畏、在大自然中体验到的敬畏、在生活中体验到的敬畏，不仅能打开视野、热血沸腾，也能促进思考、甚至做出改变，这便是所有伟大的力量所在吧。

                                                                                                  作者：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 王日出